【西双版纳插队生活纪实】（六）曼旦水利工地（李颂源）

李颂源知青情缘 2024-02-02

有声朗读：

【西双版纳插队生活纪实】

（六）曼旦水利工地

作者：李颂源

当年的西双版纳归思茅地区领导。版纳连年患稻瘟病，粮食大减产。这种病当时也无防治方法。但大干快上争取粮食翻一番的上级指示也不能违抗。领导们开会研究后决定修建水利工程曼旦水库。我也被派去曼旦水利工地。在去曼旦水库的前几天，我被勐腊公社革委会主任叫去听他训话。这位主任脸型略象林彪，被喜欢给人起外号的上海知青起了个“小林彪”的绰号。

小林彪仗着一方权势在手，专干猎艳渔色的坏事。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派人召我到他面前听他训话。开头几句还算可以，都是场面上的套话：“你要老老实实地在农村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面的话就不中听了：不准跟傣族学臭话烂话。”我听了心中冷笑，你这个老兵痞子，军中败类，你不准我说臭话烂话，你倒专门干臭事烂事。明摆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但当时我是敢怒不敢言。最后不欢而散。

此后小林彪按上级指示，分配给曼龙叫寨子20个民工指标，立马开上曼旦水库工地。出20个民工的命令让曼龙叫队干部大伤脑筋，村民都是一家之主，当家人离开，一家人没了主意劳力，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最后队里决定从未婚青年中凑人数，我也被顶了上去才凑足20人。大家挑起衣被碗盆和粮菜，沿着南腊河支流曼旦小溪进入了工地。用刀斧开出一块空地，架床盖屋。只求快，不求好，窝棚建得比人还低矮，只能弯腰钻进钻出。

位于工地旁边的曼旦溪流区域，生态环境千百年来从未受到人类的破坏，箐边都是高达几十公尺的遮天大树，有的树种粗大的根部长出比人还高的板状根，要多人才能环抱过来。傣人告诉我，这里有大群大群的野象活动，寨中猎人常在此箐附近猎获大象。象肉傣人并不食用，主要是为了获取公象的象牙。五十多年前猎象并不犯法，勐腊供销社公开以一支公象牙80元至120元的价格公开收购。

分配给我们20位民工煮饭的一位老波涛（老大爷）说：大象好打得很，只要旱季时候发现曼旦溪水突然混浊不清，就说明曼旦溪水上游有野象活动，猎人根据风向，在下风向偷向象群靠近，观察象群中的一头公象作猎取目标，待一切准备完毕，摇晃树枝吸引公象注意力，再用装上长条型铅条的猎枪射击大象前胸，待大象中弹倒下，剩下的母象和小象必会四散逃逸，并不会来报复猎人。

反而是野牛凶猛伤人，有次寨中猎人发现了一条在曼旦溪边活动的孤野牛，他瞄准野牛前胸开枪射击，野牛负痛窜进莽林深处，近旁的猎人闻声赶来，得悉击中了一条野牛，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仔细观看了现场，认为流血较多，野牛坚持不了多久必会倒毙而亡。猎人提着猎枪顺着淌下的斑驳血迹慢慢搜索向前。谁知那条受了重伤的野牛，正瞪着血红的牛眼躲藏在不远的草丛中，见有人接近，就疯狂地冲撞过来。用锋利的牛角尖顶穿了第一位猎人的肚皮，走在后面的猎手转身狂奔而逃，但还是慢了一步，被追上的野牛牛蹄踩断了手臂。2位猎人一位当场断气身亡，另一位也成了残废者。几天后有人发现一条已腐臭变质的死野牛。

热带雨林中如发现毛内含角骨质的团块，则说明此地附近有蟒蛇出没，特别是在暑日，蟒蛇还喜潜入溪水的深潭中避暑，远望如水中蛟龙黑绿分明，清晰可辨。过去傣族猎手发现蟒蛇后，会去雨林中寻找一种名叫“山姜的植物叶片，用手揉搓成碎片后抛撒在蟒蛇附近，蟒蛇闻到味道后，就会慢慢瘫软不动，任猎手宰杀后剥皮，蛇肉傣族也不食用，蟒蛇皮晒干后，供销社收购去调运至乐器工厂制造各种弦乐乐器。

在幽暗的曼旦溪水旁的热带雨林中，时有巨蜥，穿山甲，大灵猫，黑熊，金丝猴，猕猴，绿孔雀，犀鸟，白鹇，金钱豹，豹猫，孟加拉虎，马鹿，麂子等动物出没。位于勐腊坝北几百平方公里的这片热带雨林中有好几千种植物物种。

寨子里有一位老摩雅（医生），治病很有一套本领。当有病人上门求医，他会象中医医生一样，用树片草根配成药方，放在大铁锅内熬成药汤，让病人在铁锅上架上木材，然后裸体熏蒸。在铁锅周围围上棉毯，待病人在药汤里热得汗水淋漓，再走出来穿上衣服。经过这样的熏蒸疗法，疗效显著。我看见的大部分药材都采自热带雨林，大部分药材和我们常见的中药材不同，但确有疗效。

几十年后勐腊坝子北部几百平方公里的原始热带雨林都被橡胶林所取代，当年的几百种动物，几千种植物原种，也不见了踪迹，失去了动值物的品种多样性，实在令人痛心。

曼旦工地的工棚盖好后我们就住了进去。西双版纳没有冬天，只要不直接睡在泥地上就可以了。没有蚊子，所以谁也不挂蚊帐。我左看右看象上海贫民住的滚地龙，但比滚地龙干净。窝棚里透着特有的植物清香。有了住房，小林彪就带着随从前来训话，把成百上千的各族青年集中在一块空地上。小林彪身披一件黄军大衣，俨然一副统帅模样，神气活现地说，“你们版纳各族人民是捧着金饭碗银筷子子讨饭啊。”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大家当成了讨饭的叫花子了。后面说的话无非是“为了改变落后面貌，要大干快上，争取明年粮食翻一番----”

他在台上高谈阔论，台下的人在轻声说，“不要翻了，不翻已在饿饭，再翻人都要饿死了。”小林彪又规定了几个不准，不准窜山打猎，不准下河捕鱼等，一切要向解放军学习。会议结束后，有人把我们领到已划好的水沟规划地带劳动。在水利工地干活，比在寨子里要苦很多，不但体力强度工，地下的树根盘根错节深得十几米都有，用锄头挖相当费劲，干了不久手上都起了紫血泡。

地上巨大的顽石，粗达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树，都是打炮眼爆破解决，稍不注意，飞蹦出来的碎石就会伤人。真正的流血流汗劳动！没几天我就双手开裂，手脚被木刺划伤多处，看着旁边的劳动伙伴都若无其事地劳动，我也只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曼旦溪里鱼类众多，但在严格的纪律约束下，大家只能望鱼兴叹。不准打猎，不准捕鱼，真是苦了我肚皮。大锅饭谁也吃不饱，菜就是一点点清水煮包菜。日子长了任谁也吃不消。那些拍脑袋修曼旦水库的决策者们却踪影全无，一个个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在一穷二白的条件下，没有机械，没有钢材，也不见一包水泥，单凭锄头砍刀要建规模宏大的曼旦水库，真是白日做梦。而出馊主意的小林彪，早已溜之大吉，去思茅吹牛报功了。当得知物资短缺，造不成水库大坝，下面的干部也开始纷纷失踪，回家照顾家庭生活去了。

慢慢的劳动纪律也松懈了下来，工地已自发停工。小伙子小姑娘都换上了节日穿的盛装，四处活动串姑娘找对象。小伙子们开始纷纷跑曼旦曼兰寨子串姑娘了。各民族的情歌到处都可以听见，那些被爆破响声吓跑的猴群，成百上千地回到了曼旦溪边，嬉戏玩耍。曼旦溪对岸的遮天的树上出现了鼯鼠。又称飞虎或飞鼠。其前后肢之间有宽而多毛的飞膜，鼯鼠会爬上树梢顶上，张开四肢，飞翔而下。

12月份的版纳，气候温和，漫山遍野盛开万紫千红的鲜花。曼旦溪对岸飘来阵阵的花香。但曼旦溪的南岸却成了一片狼藉不堪的雨林坟场。我们上千名各族青年苦干蛮干了三个多月，所破坏毁掉的千年古木乱藤统统被抛进了山崖底下的曼旦溪流中，把幽深葱绿的曼旦溪水堵得严严实实，一片狼藉。我本来还想在万紫千红鲜花盛开的曼旦溪再混上几天，但煮饭的老波涛也不见人影，估计他也跑回家去了。我也只能回我的曼龙叫寨子了。

傍晚时我才回到曼龙叫。三位知青看到我回家，大吃一惊，人已瘦得变了模样，起码瘦了20斤。吴志刚立即到院子里抓了一只还在生蛋的母鸡，杀了煮熟当晚饭菜。大家边吃边聊，水利工地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下次说什么也不去吃苦头上大当了。

队里干部见我好像生了一场大病的憔悴模样，就让我和陈永坚，吴志刚和咪樱喃一起去菜园劳动。咪樱喃的丈夫是寨子里打猎的好猎手，常打到猎物。打来的猎物总有我们知青的一份。这段时光，麂子，马鹿，豹子，黑熊，猴子，野猪肉我都吃过，身体也渐渐地恢复到原样。

（待续）

图片来源：网络。（除注明外）

作者简介：

李颂源1969年4月24日从上海虹口区上山下乡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曼龙叫村寨插队落户。1971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勐伴大队小学任教师。1982年调离云南瑶区到江苏海门市正余小学任教，至2012年退休。

作者作品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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